Wednesday, August 18, 2010

買書到底買甚麼?

你買書,我也買書。你買了甚麼?我無從知道,我只想談談我的事。

2010年8月16日讀報讀到關於舊書店的訪問記[1],“新亞圖書中心”當然少不了。老實說,可以去“新亞”翻翻舊書是一件好玩不過的賞心樂事[2],假使旺角沒有“新亞”,我還有必要去旺角嗎?[3]老闆蘇先生也是個斯文客氣的人,在訪問記中,他說:
“顧客來來去去是那些人,電子書興起?呵呵,對我這一行來說,根本沒影響,因為來我店買書的人,不是要讀書。”
又說:
“他們是玩書,不是要讀書,客人來我這裏,買這些書,不是用來讀的,買到書,他們就好像擁有乾隆花瓶一樣,收藏家是不會用乾隆花瓶插花的。你知道嗎?買舊書的人,是來買一種感覺,買一種『好像好有學問』的錯覺,哈哈,他們連洗手間、廚房、床下底都放滿書,其實哪裏看得完?”
又說:
“你可以照寫的。你明白嗎?他們就像那些天天買衫的女人,衣櫃都放滿靚衫,同樣是為令自己有個錯覺──自己好靚,其實買衫像做愛,付錢那一刻就是高潮,付完錢已經開始失落,她們明天又得再買衫了。這裏也一樣,你看他們,明天他們又會上來買書喇,呵呵呵。”
我固然是個定時定候要去一次“新亞”的買書人,寒齋也實在充塞了不少的書,不過遺憾的是我從來買不到那種『好像好有學問』的錯覺;在付款的時候也沒有覺察到些許的“高潮”,相反,眼看蘇老太把我的錢放進抽屜的那一刻我的心甚至感到有點兒鬱悶。這通通都辜負了蘇先生的厚望。

那到底我買了甚麼回來呢?或者說,是甚麼驅使我年復一年的去買書呢?仔細想,我敢說,就是出於那惡者,沒錯,我說的就是魔鬼。[4]書買了回家,雖說是一部一部的堆在一起,可是你不能只看見書,而無視讀書的人。不同的書裡面不同的說話透過讀書的人重新發生關係,一大堆的書就暗示了豐富的可能性;而一些思想要依靠讀書的人在世上實現的過程的確有點兒邪門,就像我和我的朋友都經歷過的一樣:當你專注想一個問題的時候,相關的訊息會相繼出現在你的眼前,你要看的、你想知的,只要是有關的,都自然而然在家裡平時沒注意的書裡給隨手翻了出來;書店裡不常有的、不當有的、甚至不可能有的書,只要是有關的,都一時湧現。因為,只要你去找,就找得著;甚至你想逃,也逃不了。順遁著魔鬼的指引,你緩緩的攀上知識之樹,甚至要伸手採那不當採的。思想在你的腦中孕育,有如毒瘤在你身上滋長。這才是買書這件事的“高潮”。

在蘇先生譏笑買書的人的時候,可沒想到其中就有一些蒙了魔鬼的揀選而有緣感受那不可言詮的“高潮迭起”的人。

[1] 2010年8月16日蘋果日報副刋
[2] 我在1990年左右第一次去“新亞”,那時的“新亞”在洗衣街一幢唐樓的二樓,後來搬上三樓,再後來搬上四樓;現在搬了去好望角大廈的十六樓。據說當初開店的時候是在洗衣街的地舖。這種書店作螺旋式上升的運動在中國書業史裡面實屬罕遘。
[3] 其實還有梅馨書舍,也不容錯過。
[4] 如果你以為魔鬼就是那頂生雙角、面目猙獰,長著一對牛羊一般的跛足的丑角,那你未免太天真了一點;如果你堅持魔鬼只能作這種“魔鬼一樣的”打扮,那你就如牛羊一般只能作形象思維。

圖片來源:
圖一、蘇先生和新亞書店:2010年8月16日蘋果日報副刋
圖二、Estonia bookplate:出處未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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