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09, 2006

關於遊樂場的一件舊事

這是一件千真萬確的慘事,印象中我還沒有說過給任何人聽。在七零年代尾的時候,我還是個幾歲大的"小朋友",一天家裏人高興,帶了我和一眾兄妹去遊樂場玩,那當然是件盛舉。七零年代燦爛的陽光也格外和煦好看,就在這陽光之下我到了一個叫碰碰車的機動遊戲之前。這碰碰車的車尾連上了一枝桿,直指向天花頂的鐵網,桿的末端伸出一條鐵線,車子就是靠這鐵線通了電方才會走動的。就是這一條鐵線,在車子行的時候劃出一道一道的火花,在一個幾歲大的"小朋友"幼稚的心靈之中,這是萬分刺激的:那是多麼明亮的火光!實在誘人!這刺激鼓舞了我,令我也想一展身手,我也要劃上幾道耀眼的火光,就像在漆黑的宇宙添上幾道銀河。這是我出頭之日了,不能辜負這天假期。

過了一陣子緊張的等待之後,偉大的時刻終於降臨,我衝進了場,搶先挑了一輛好看的車子,開始了,其他人也上了車,通通開足了馬力,正在互相瘋狂的享受撞車的愉快,可我的車總是開不動,奇怪,總是開不動。全部的努力已經用上,每個掣也推過按過,就是不動,而其他人已經通通開動了。我胡亂再弄了一回,啊,好了,終於開動了,但在邁開了難得的"寸進"的一瞬間,一輛車子攔腰撞過來,我的車子又停下來了﹐再要開也開不動了。經過一番又一番的努力,電鐘突然長鳴起來,我就是這樣掙扎了三、五分鐘,尷尬地離場。我清楚的意識到我辜負了一個作威作福進身偉大行列的大好機會,也辜負了父母供給的入場費。心中滿載的失望之情不能壓抑,通通由內心向外擴散,我再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響,以致多年之後我也搞不清這件慘事發生在啟德遊樂場還是茘園。

慘事多年以來間中冒上我的意識。大約是十多歲的時候罷,這再一次出現在我意識的事使我悟到一個"道理":我,我這個人生,是一個沒有附帶說明書的人生,在我還未弄清怎麼辦的時候,在糾纏和掙扎之間,死期已經來臨。

我果然是一個手足無措的人。尤其是在往年十二月之後,支撐我生活的趣味在一剎那間消失殆盡,光明熄滅了,我進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棺材,任由我用腳踢、用手抓、用背頂也無濟於事,因為我已經落葬,棺材蓋狠狠的上死了螺絲,上面再埋了厚厚的泥土。我再也想不到要做甚麼事,也喪失了做任何事的衝動。在街上走,也想不到到底要往哪兒走。假使日間可以安下心來﹐晚上又可以得到一夕安眠的話,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那催促我離場的鐘聲,是一種無上的恐怖呢?還是一種終極的慰藉?我已經分不清楚。

Sunday, September 24, 2006

記二○○六年六月七日夢中語

夢是這般的:我又不幸的回到中學,但慶幸是放學。我沿著向地鐵站的方向走,有舊同學某同行。他看來心事重重,邊行邊對我說他的肝犯了病,膀胱也有問題,大意是不久人世了。我本著一場同學的份上,總得盡盡相濡以沬的義務,要好好的安慰他一番。我便說:“人生的意義在於它是虛幻的,你做甚麼都是白費,因為最終都要死……”,就只說了五句話,我自以為有充足的說服力令我可憐的同學開懷,我沈沒在自己的稱意之中。

當然了,同學有甚麼反應根本就沒了下文,因為我在躊躇滿志之中漸漸的清醒過來。驚天動地的五句偈在愉快的慊意中只剩下三句,斷簡殘章只能怱怱忙忙的在半夜三更執筆記下,如果不即時記下的話,我想連這三句偈也不可能有和其他人見面的機會。這幾個月來在清醒的時候總想把忘了的兩句續成,但怎也連不上滿意的補亡。我想這原是天機,這種話是不可能在清醒的時候想出來的,更不可以在清醒的世界隨便向人說的。既然是天意,續不上也作罷了。

不過我還是想解釋一下我的三句偈,說實在第二、三句并沒有甚麼大不了。我只想說說第一句,這一句就是我自己也覺得真的有點不尋常。本來呢,正常的人都在追求永恆,只有永恆不滅的才有價值,可歎的只是宇宙是流動的,就像永遠捉不到手的煙雲一樣。任何生成的都要毀滅,而且,那做作的主體、人生的主人自己最後也要同歸於盡,連遺臭萬年也做得吃力而難成。不過,正是流動的人生才有趣味,誰稀罕住在柏拉圖的理念世界呢?在你年紀不很大的時候就可以享受一種回首往事而物換星移的唏噓,免費賞玩這種物理現象不是很好玩嗎?

假使你看完我的三句偈之後居然能補上最後兩句,那是值得高興的事。假使你又有不幸的朋友要你去安慰,那更是難能可貴的好機會。但我還是事先警告你不要說出這五句偈,我想不可說的終歸不可說。我不很想有單純的讀者看了我的話要親身體驗飽以老拳這個成語的深刻含意,那種用五句偈安慰朋友而引起的躊躇滿志只能容我在夢中獨自消受,在清醒的世界我清楚意識到不可以說夢裏面說的話。

豎子

《史記孫子列傳》:“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豎子疑即穢語。今粵語詈人呆立者輒云:“成轆葛咁企係度。”葛無自立之理。葛字當即㞗字(從尸求聲),《字彙》:“渠尤切,音裘,男陰異名。”辱人而曰豎子者,言人如勃起之陽物耳,水滸傳中之鳥人亦其例。今粵人相詈多用陽物之名,猶存古意。

Thursday, September 07, 2006

緣起

沈默是我日常生活的內容,而胡思亂想更是這種內容背後隱藏的主題。

本來呢,有話不一定要非說出來不可的。精緻的想法在頭腦之中一閃而過,提供了半晌的歡愉,它本身的任務已經完成,一般是不必說出口的,甚至是不便說出口的;就是在友朋間偶爾的閑談透露了一些,亦只是說說而已,一般也是不用筆之於書的,甚至更是不能筆之於書的。

由於倉海君看似無意却又是有計劃的擺佈,漸漸的把我從常規之中越引越遠:先是誘騙我寫寫稿,再後來是代我登記成了博客。在我得悉他的計劃之後,他已經把這個地方喚做“隱士”,而我唯一可以做的是將計就計的添上一個“廬”字,算是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

假使讀者讀著覺得有一星半點的趣味,那就應該感激倉海君的好事,因為原本這些東西的命運只會像秋日山上燒化了的野草,在藍天朗日之下隨風破碎,不會在人間留有丁點遺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