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December 08, 2011

日占示例

我幾乎每天都用塔羅牌占一下當天的事,我叫做日占。通常是這樣的:第一隻牌我不問甚麼,只報出當日的日期,第二隻牌則多數問多一些關於第一隻牌的提示。2011年12月8日的日占第一隻牌是倒轉的The Devil,第二隻牌是倒轉的The Moon。雖然我知道日占多數是應一些牌上具體的形象,但我猜今天指的是一些抽象的意思,我翻開隨牌附送的說明書,看看兩隻牌的含意有哪些可能是相關的。首先找到了“temptation”,倒轉的The moon可作“overcoming bad temptations”解,而The Devil可作“temptation to evil”解,倒轉了就是不實現,我猜今天可能有意想不到那麼邪惡的引誘,等待著我高傲的峻拒。接著引起我注意的是倒轉的The Devil也可解作“release from bondage”,而倒轉的The moon亦可作“taking advantage of someone”解,我想著自己的股票,指望可以鬆綁,這也可能是個不錯的徵兆。
今天天氣很好,午飯後出門走一走,想著會有哪種引誘等待著我,或者股市有峰迴路轉的結局。秋天的陽光不猛烈,灰藍無雲的天空,夾在大廈與大廈之間,蒼涼而又荒誕的感覺引起了我拍照的興致,我隨意拍了幾張街景,卻不見可觀的奇遇,灰心失望的回來。
坐定之後,在無意間我醒悟到到底今天兩張牌應驗在哪裡,隨即翻看我拍的照片,居然還有部分入鏡呢。就是那個人,手拉住兩條狗帶,拖著兩隻白狗散步。有鍊、有兩隻狗,左右還有大廈呢。你說多可惡。
凡占卦,都會遇到一個最難克服的困難,那就是如何由抽象的形式(或者叫”象”)推測出具體的事實。我最初以為了解涉事者的資料很重要,但現在想單據知識再運用到“象”上面去猜其實不夠。那要的是別一種能力,而不是理智。那種能力叫直覺,或者叫靈感。這是我這個利慾薰心的人大多數時間所沒有的。馬克思為甚麼說“由抽象上升到具體”而不是平常人們所想到歸納法的“由現象抽象出原理”呢?因為“具體的”增加了“抽象的”內容,就有如綜合判斷的賓詞不包含在主詞之中一樣。在增加內容的同時,其實是進行了偉大的創造。存在確乎沒有必要先於本質,不論在時間上還是在邏輯上,關鍵是存在高於本質,如果考慮到存在在內容方面多於本質的話。再用神學的語言講的話:創世比不創世好,世界的含意就是豐富

Monday, December 05, 2011

藍綠

讀弗.傑姆遜《後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中有云:“在講表示符號關係的矩形時,我講到了顏色系統,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事實上,顏色系統一直是結構主義符號學的研究對象,很有名的一個例子就是我們發現有三個字來區別“綠”、“藍”和“灰”,而在古希臘則只有兩個字,“綠”和“灰”。這自然就涉及到語言的功能及語言給我們的認識造成的障礙或幫助的問題,因為究竟是古希臘人只發現了兩種顏色還是只區別了兩種顏色,或是沒有適當的字來表示第三種顏色呢﹖語言和人的感知和現實世界究竟有甚麼關係呢﹖”[1]

將“藍”說成“綠”當然不止古希臘人,連我媽也是藍綠不分的人。[2]多年前第一次發覺固然認為很可笑,我媽也小心改口,不過,後來我還是多次舊事重提,為的不是嘲弄而是我發現漢語也有同樣的例子。記得我當時就向我媽說“藍天碧海”的“碧”其實就等同“藍”,所以你其實沒有錯。現在想來例子更多,如“紅鬚綠眼”的“綠”、范仲淹詞:“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碧”、[3]“青天白日”、“青天大老爺”的“青”、莊子:“天之蒼蒼,其正色耶?”的“蒼”,都指的是藍,而非今的綠。這是甚麼緣故呢?聞一多說:“夫色彩稱謂,最難準確,古人出語,例不甚拘”[4],真的就是如此嗎?中國人難道就二千年來都藍綠不分,而又與萬里之外的古希臘人同等糊塗嗎?想必沒有這種道理。

如果借用“音位”的觀念,一個音位之下包含的音素雖然不同,但只要同指一個意義的話,則同歸一個音位;如果兩個音素有區別意義作用,則分隸兩個不同的音位。[5]在詞語方面,可能都有同樣的情況。以藍綠不分為例,在一些民族眼中,很可能他們認為在實際生活中并沒有區分現在叫“藍”、“綠”二色的必要,所以只用綠、碧、青、蒼等字表示現在叫“藍”、“綠”的兩種顏色。對於他們來說,一方面并不存在生理上的障礙,二方面也絕不草率。言語是一種交際工具,只反映實際用途,不會有多餘的造作。難道熱帶的人也會如愛斯基摩人一樣為雪起五十多種名字嗎?顯然不會。

至於為甚麼古希臘人和一些中國人(直至我媽那一代)都藍綠不分,我還毫無頭緒。當一個古希臘人站在海邊的橄欖園,看一眼湛藍的愛琴海,又望一下暗綠的橄欖園,我真不知他會想甚麼?我現在只知我很懷念我媽,懷念舊中國的語言,慨歎我媽和我站在文化斷層各自的一方。看似很近,而實際又這麼遠。[6]

[1] 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87年,第106-7頁。
[2] 我媽生於一九四六年,在她學講說話的時候,正是舊中國的尾聲。
[3] “碧雲天”指的當是藍天白雲,“碧”不指雲。
[4] 見《古典新義.周易義證類纂》“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條。聞一多全集,第二冊,第四十四頁,三聯書店,1982年。
[5] 可以看一下隨便一本語言學教科書。舉一本,沉陽:《語言學常識十五講》,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74頁。
[6] 這種代溝造成的痛苦在別一個時代的人是很難想像的,因為他們和他們的上一代、他們的下一代都先驗地打成一片。

圖片說明:藍藍綠綠。未詳出處。

Thursday, November 24, 2011

談思念

空間會思念時間嗎?[1]如果會,那麼,質料也會思念形式、量也會思念質嗎?如果對立的東西(或者說是分離的東西)都在思念對方,這種思念會以哪些方式顯現於這個世界呢?

空間其實不能直接思念時間,正如左邊的鞋不會去思念右邊的鞋。只有含靈之物才會思念,那怕只是一隻狗[2];這就是唯一的中介。由於致命的墮落,或者叫做創世,所有心的作用都局限於一種缺憾上面:一切都被想成分裂的對立。[3]究其原因,就是在成物的過程中我們都丟失了不知多少“維度”,致使我們一運思就只能受矛盾律的制肘。[4]及至你捐棄肉身,或者依循“蛇”的指引向生命樹上爬,你最終也會恢復失去的維度,得到“全息”的眼界。[5]

到死的時候,果然真相大白,不再容得下半點思念。

圖片說明:今年兔年運程我用塔羅牌占過,第九隻牌是打倒了的女王,我媽果然大難臨頭。我想著我媽,期待著我也能早日像她一樣“醒覺”。

[1] “《恰似你的溫柔》原意就是,有一個被隔絕的空間,在懷念一去不返的時間”,見倉海君《恰似你的溫柔》。
[2] “忠犬守墳”,見我的剪報
[3] “太極生兩儀”只能是悲劇。
[4] 據稱人有三魂七魄,其實鬼只有一個;千手觀音也只有一對手,只是同時有千種的做作。線性視野的我們把一都看成多。吃了知識之樹的果實我們都開了眼同時又失了明。
[5] 我保證你不會再有興趣運思。

Saturday, May 21, 2011

記二零一一年五月二十一日凌晨的夢

斷片一
就在那巴士裡面,我見到那個數年前的舊同事。我沒有從前那般冷漠,不用她向我放生電,我就拖了她下車。我們手拖著手,二話沒說的沿足球場旁邊走過,陽光是故意的這麼明媚,綠草也落力的如茵。走過球場我迫不及待找個稍稍隱蔽的地方要吻她,我帶她去到大廈旁邊的陰涼的通道,這大概是公共屋邨吧。她奇怪的問我為甚麼一時這麼冷漠,一時又這麼熱情。我說:“我有如月亮一般,有圓有缺。”她蜷伏有如一隻貓,捲做一圈,我吻她左邊面,也要彎腰伏下去。吻了之後一看,她果真的變成一隻貓。貓用力咬我,這痛真不小。

斷片二
海邊有些堤圍,有縱的,也有橫的,就像魚塘或者基圍一樣;堤圍上有些樹。有貓從不知哪裡跑出來,咬了我就走。貓跑到堤圍上的樹叢,也許還要向海那邊跑呢。我要追,邊大叫:“我早知道你是貓,所以你一開始就是貓。”我認為這句說話的確很重要,包含了真理,就大嚷多一次,好像還用了揚聲器呢。貓走避,居然能游水,如果我没看錯的話。


圖片來源:蛇的相册-她是獸,迷失在四月的森林,作者未詳。

Wednesday, February 09, 2011

4.

今晚吃麵的時候,那些思想又來打擾:闊別多年,死灰復燃。

一九八六年我還是十三歲的大好青年的時候,我和我一家興高采烈的去看了Labyrinth這部戲,就是David Bowie和Jennifer Connelly做男女主角那部。現在的我當然知道那部戲簡直就是一個寓言,而且是最恐怖的那一種寓言,當日年少無知的我又如何會想到呢?除了覺得男女主角有發生不倫之戀的危機之外,印象最深刻的是女主人翁Sarah Williams返到現實世界之後那虛幻世界發生的一切都如夢一般消逝,那失落感是很嚴重的。當然,美國的導演是不會虐待那些買了門票的觀眾的,尤其這些觀眾們還是小朋友呢。所以,在電影的末尾,各個在虛幻世界的角色都由牀下底、抽屜後洶湧而出,故事就在這裡結束,各位觀眾,你們可以遵守秩序安心離場,繼續安分守己過大家的好生活了。

可是,導演的好意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心領,尤其是那些該受些苦惱的人,例如我。虛幻世界發生的一切都如夢一般消逝固然令我有沉重的失落,但那失而復得不單止沒令我好過些,反而誘發了一陣難以言詮的苦悶,那一切的一切,就像揮之不去的夢魘,永無止境的堆疊在一起,形成了難以理解的荒謬:為甚麼一切的一切不是從來不發生,而是存在、而是成為現在這個樣子?而我,為甚麼會在這裡,而不是不在這裡呢?如何可以返回原本那裡呢?那一直盤繞我心裡的怪問題又重新勾引了出來,就像惡魔一般從來沒有想過要放過我。我後來很有點怕去電影院看電影,因為我隱約意識到一進一出電影院就是一進一出世間,我能受得了嗎?

那時所知無多,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哲學問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去對付過它。在我來說,唯一的辦法就只得不去想它,世上的事物儘多,總有一些可以用來擋一下的。日子過得很快,二十五年過去了,我當然也不是當日單純的我,我固然發覺了這些都是一些偽問題,而且,我也有了我的信仰,一種在其他人眼中很奇怪的信仰:我,如果有來源的話,那是一個很安穩的來源;如果有結束的話,那也是一個很妥當的結束。如果沒有來源又沒有結束的話,就像球體一般,那也只是圓滿,沒有缺失的。一切的一切根本不用擔心,通通都不成問題,也不能成為問題。所謂問題,只能是產生於人的局限,例如說,你少了一個維度,如果有一天你補上了這個維度,問題就會自動取消,不成其為問題。我就坐在這裡,原來就好端端的。

圖片來源:Het labyrint, E-zine Nieuwe Maan.